堅
定 的 守 道 者
——杭洪祥其人其書
吳彥頤
中國書法是民族藝術精神與傳統人文氣象的集中體現。作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存在方式,書法固然繞不開其所依托的地域環境。宜興歷來文采風流,文華興盛,加之藝術土壤肥沃,潛心書藝者眾多,代有名家,成就斐然,遂有“書畫之鄉”美譽。由此,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人,杭洪祥便是其一。
杭洪祥自幼喜愛書法乃天性使然,他長期心摹手追,筆耕硯田不輟。因一手好字,他早年當過初中美術老師,刻過鋼板,后來調至鄉政府任打字員、文書、鄉黨委領導,一路輾轉,直至宜興市民政局黨委副書記?梢哉f,他的大半輩子都在與漢字打交道,在書法上又有幸得到諸多名家的指點。在書法學習上,洪祥用功甚勤,他博覽諸家碑帖,尤喜王鐸,取其古意,研習其精髓,妙然心得,于規則與不規則間汲取天露地氣。后臨北碑及唐人顏真卿、褚遂良等人,用筆不拘擒縱,性情流露筆端。除此之外,他還研讀書法理論書籍,不斷地領會每一根線條的形質所散發出來的意韻,在理論的指導下,臨摹,創作,再臨摹,再創作,如此反復,從不懈怠。經過幾十年的努力,他從書法的修煉中逐漸認識到線條之美質,像筆力、筆趣、蘊蓄、精密、遒勁、簡潔、厚重、謹嚴、灑脫;同時,他又認識結體之美質,如長短錯綜、左右相讓、疏密相間、計白當黑等。他神交古人、以古為徒、以手寫心,在經年累月中逐漸形成素樸、厚重之書風。
書法是關乎其人生修為的藝術。當下社會,人們在物質利益的驅使下,長期心浮氣躁,精神生活極度空虛,內心受壓抑。研習書法,讓人寧靜、平和,且陶冶心性?梢哉f,書法是超越了藝術,超越了文化,而成為一種滋養身心,愉悅性靈的精神載體。事實上,書法作為“六藝”之一,并不單純指一門修養身心的簡單技藝,也是當時精英文化的表征。追溯到商周、先秦時期,那些書寫甲骨文、金文、篆書的藝術家群體,無一不是當時的達官貴人和修道之人。自魏晉鐘繇、二王以降,唐有歐顏柳褚,宋有蘇黃米蔡,元有趙松雪、鮮于樞,明清有文征明、董其昌、王鐸等。他們不僅是冠絕古今的書法大家,其履歷表中也有出仕的經歷。和現代社會有所不同的是,古人講究文以載道,為官能文。以書取仕的擇才標準,在中國封建社會延續了千百年之久。這對當時文人知識分子的學習內容產生了極大的影響,某種程度上也推動了書法的發展。筆者認為,社會經濟、政治、哲學思想、文化傳統等都影響著書法的走向,但是無論怎樣變換,書法最終都要匯入傳統文化的洪流之中。
而今,雖然固守這一傳統的人并不是很多,但杭洪祥卻是堅定的守道者。毋庸置疑,優秀藝術家的藝術技巧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就的,研習書法也不例外。這不僅僅要靠充裕的時間來臨摹練習基本功,還要有堅定的意志力,能耐得住寂寞。杭洪祥作為國家公職人員,在繁忙的政務工作之余,不以聲色貨利為人生旨趣,始終固守古人以書取仕的擇才要求,對書法藝術孜孜追求,在寂寞閑靜中領略風雨歲闌、紙窗青燈的佳趣。他并不想因此而在書壇一朝成名,只是希望能夠從書法摹寫的筆墨情趣當中磨練心性,使其能夠從廣闊的視野與角度感受人生的況味與境界。相信具有此種心性韌度的人,職業操守也會是公允的。
衡量一個人書藝的高低莫不是以傳統為準繩。比如用筆講究來歷,結構講究出處,書體講究師承,形成了一套“師法百家,融于一爐,自成一格”的定型品評模式。杭洪祥在對傳統書法經典的繼承上,始終堅持“學古不泥古”,反映在他書法作品中傳統書脈的純正和書法氣息的清新。他在傳統文化的正脈上,實踐著他的書法理想,向著他的書法藝術的理想彼岸前進。我印象中的杭洪祥一直以行草書示人,里面不乏王鐸的影子。王鐸那飛騰跳躑的行草書,在晚明書壇上是一流的。其書得執筆法,筆法大氣,勁健灑脫,淋漓痛快,出規入矩,張弛有度,卻充滿流轉自如,力道千鈞的力量。竊以為,在學習王鐸草書的過程中,盡量在王鐸的書法淵源上進行一段系統有效的學習,比如在“二王”、米芾、顏、褚,甚至是漢代隸書、魏碑體上通走一遍。如此而來,兩晉的韻、宋人的意、唐人的法、明人的態,多種面貌摻和一起就有神韻了。杭洪祥是個有覺悟的人,他在習書的過程中也在不斷摸索,不斷改進,走出了一條適合自己的道路。近來,我發現他的書技突飛猛進,而作品本身也因其人格本體闡發出一種審美自覺來。如行書扇面《陶淵明飲酒詩•其五》形式感極強,盡顯書意興濃,運筆靈動活潑,隨意揮灑,輕松自然,表現出陶淵明高潔傲岸的道德情操和安貧樂道的生活情趣;楷書長卷《心經》則表現出慈悲、超脫、寧靜的心境;行書團扇《定風波》則閑遠清潤、古淡天然,表現出曠達超脫的胸襟,寄寓著超凡脫俗的人生理想。當然,寫得更精到的則是其一系列宮扇作品,如《金農題花》一組、《惲壽平題菊》等,線條流暢,用筆精到,氣息濃郁,注重表現在某一自然環境中文人所具有的心境和生活情調,抒高隱之幽情,發書卷之雅韻。
筆者認為,研究書法不能從書法藝術的本體演變單向探討,而是要結合書法的社會文化語境予以分析。書法承載著文字信息的同時,書家更要實質性地研讀文本所潛在的深層含義。杭洪祥很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,因此他對書法藝術的執著追求,對書法文化層面的理解與感悟,使他心無旁騖。說到底,書法于他而言只是一種精神的自娛,“不戚戚于貧賤,不汲汲于富貴”,正是因為此心態,讓他少了當下人們常有的心浮氣躁,而是以一種淡定而從容的心態醉心于翰墨,以超然的創作心態書寫出一種文化自覺。這使他從個人的利益關系中超脫出來,欣賞到事物本質的美,他的審美愉悅因為不沾染任何世俗功利而有更高的價值,更值得追求。這讓我想起19世紀俄國偉大詩人萊蒙托夫的一首詩:“一只船孤獨地航行在海上,它既不尋求幸福,也不逃避幸福。它只是向前航行,底下是沉靜碧藍的大海,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!焙己橄閳允乩硐氲乃囆g人生,一路前行,路雖漫漫,上下求索,我認為這才是他生命的本真與亮色。
(作者系東南大學藝術學博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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